來聽大王說話

說到坐火車, 實在經驗有限.

在這樣有限的經驗裡, 我對自強號和溫泉公主號印象還不錯,

但是, 上海的火車可不是這樣子.

聽----說----

以前(三五年前)上海火車站比較恐怖, 排隊買票是一件不存在的夢想. 想買票? 最好臉皮厚一點, 身體練好一點, 帶好左右護法, 三人合體形成一道小人牆, 讓他們插著你的胳膊衝鋒陷陣, 迅速卡到櫃檯前的有力位置, 買票. 一邊以夠大的音量告訴賣票大姐你要去哪裡, 坐幾點的車, 硬座/軟座/硬臥/軟臥/無座, 最好頭腦清楚, 做事爽利一點, 不然大姐會更爽快地賞你衛生眼, 一邊還要防堵四面八方來的千手觀音, 不能讓人牆戰術功虧一簀. 

內地很大, 祖國懷抱很大, 這些都要去過才知道, 不是在家裡看看熊旅揚或小豫兒就有辦法了解的. 從上海到隔壁的蘇州, 坐火車大概一個半小時左右, 如果要去國中地理課本上那些模糊遙遠的地方, 像是齊齊哈爾, 烏魯木齊之類的, 我不知道要多久. 預備長途旅行的人, 用薄薄的塑膠袋和繩子綑著一床棉被還有其他家當, 上車前先在車站外露宿起來. 選個位置安頓好, 要坐要臥都可以, 幸運的話還能碰上同鄉聊聊天, 似乎也還不錯. 

我們到火車站的時間已經過了中午, 算算時間能坐的班次有限, 非得趕上不可. 車站裡裡外外都是人, 不過幸好買票人潮不多, 而且略略有個排隊的樣子, 可以放鬆戰備心情. 看好時刻表, 打算買張軟臥票, 貴也沒關係, 總之能到蘇州, 又能體驗坐火車就好. 櫃檯裡那位大姐有一頭很硬的半屏山短髮, 抿著薄薄的嘴唇, 鐵青著臉瞪每一個買票的人(尤其是我們這種土呆胞), 我很想對著她行禮大喊:”表姊你好!!!!!!”, 但是她眼神實在太殺, 一瞄我我就趕快假裝看別的地方, 一聲也沒吭.
“最近一班到蘇州的火車票, 軟臥. 謝謝.”
“沒座.”
“請問… 還有軟臥的票嗎?” 
“沒有! 沒座, 要不要? 不然就四點十分!”
這個問題現在看來是一個很鬼打牆又白痴的問題, 但是如果把當時的情況列入考量, 就完全是正常人會作出的反應. 情況是這樣子的: 表姊並不是坐在櫃檯正下方, 而是側坐在離櫃檯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 把鍵盤當仇人一樣敲敲打打, 那裡想當然爾沒啥擴音設備, 一切只能仰賴父母給你的聲帶, 再加上嘈雜的環境, 很難快速理解表姊惜字如金的”沒座”二字意義. 
(哎呀, 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多花一點點錢, 搞張好一點的車票嘛, 表姊啊, 就算妳爸媽把你的聲帶生得體魄強健, 也沒必要一下子火起來扯開嗓門大吼嘛… 表姊心裡說不定把我們當成”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之流, 一邊暗罵: x的蠢瓜, 都說沒座了, 還能臥嗎?)

    沒座? 誰說的? 老子自己帶!!!

氣氛緊張了一下子, 盤算一下四點十分的班次根本就是個不可能的選擇, 所以還是要了最近一班無座的車票.
"三十!!!” 這兩個字從聲帶, 牙縫和薄薄的兩片嘴唇中間被擠出來, 聲勢依舊驚人. 掏出百元鈔票的同時, 腦中忽然浮現米高美電影片頭那隻獅子. 表姊接過鈔票, 丟出車票和找回的七十元, 我們連忙像班上成績敬陪末座的小學生趨前撿起老師越發越生氣, 發到滿天飛的期中考考卷一樣, 一把抓回所有東西, 小聲說了謝謝, 趕快離開現場. 

剪票進站之後才明白, 原來所謂”無座”, 就是把所有客滿以後才買票的人通通集中到最後一節車廂去, 每一節車廂前都有一位隨車服務大姐查票, 根本別想存著哪裡人少哪裡去的僥倖心態, 去別的車廂晃晃看看. 乘客裡什麼人都有, 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不排隊, 我們隨著人潮, 像難民一樣, 努力擠上人滿滿的雙層車廂, 旁邊是皮膚黝黑, 皺紋超深, 笑起來不見眼也不見牙, 挑著扁擔的老農民. 這個時候, 大姐開始維持秩序了. 她可不是柔性勸導, 或拿個哨子隨便嗶嗶兩聲就算數的, 她一邊大罵:” 排隊! 排隊! 你們不懂秩序的是不是?”, 一邊踮起腳尖痛扁每一個她眼中不排隊的頑劣份子, 被打的人不躲不生氣也不回嘴, 衝著她咧嘴笑, 碰上更過分的人, 大姐就會把他揪出來, 推推推推到最後面去. 就這樣, 我一面張嘴看戲, 一面上車去.

車上人爆多, 多到感覺不到有沒有空調, 窗邊的乘客個個都把窗戶拉下, 為的是方便抽菸. 第一次坐上海火車, 什麼都覺得新鮮, 到處東張西望, 其他人倒都一付很習慣的樣子, 開始做起自己的事來. 看報紙的看報紙, 抽菸的抽菸, 幾個相約一起坐火車的朋友就刁起牌來, 順便吸引了鄰座一大狗票人, 包括我. 從上海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觀戰到蘇州, 我還是不懂他們在玩什麼, 倒是因為會聽上海話的關係, 偷聽到他們有事沒事就會取笑一下我們這兩個來火車上湊熱鬧的觀光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