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 stands for troublesome.
也就是民初時代說的”茶包”.
泛指難搞的人.
記得念小學的時候移民潮正熱, 我既出不去, 英文也不會半句, 所以沒多想”移民”是怎麼一回事, 除非因此而必須跟好朋友分離, 否則”外國”在當時而言對我是很遙遠的事. 不過移民出去的人總有回來度假探親的時候, 中學時代開始發現身邊有所謂”ABC”, 或那些吃過外國食物後, 回台灣講話老要怪腔怪調夾雜幾個英文單字 (即使是很無聊的那種well…, u know…) 的人. 碰到這種人, 心裡會覺得有點討厭, 但更多時候是覺得好笑, 有段時間很愛模仿他們, 跟同學一起逗笑取樂, 而且我還因此而煞有其事地念起古文觀止那類東西來, 想要好好熟悉中華文化, 以後不要當個講話烙英文的人.
誰知道我十年後變成一個講話雖不至於怪腔怪調做作叭嘰, 但是的確會常常夾雜英文單字的人, 而且國學文史素養和我當時的理想差了十萬八千里. (現在看到文法史組的考題會感到汗顏----漢武帝的循吏制度是什麼? 好像有點印象, 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深究起來, 工作上講話夾幾個英文單字, 不是做作之用, 而是習慣. 好比說:”學長, 那個DOA(death on arrival, 到院前死亡)的case家屬來了, 他們要AAD(against advice discharge, 自動出院), 我等下先拿permit給他…” DOA, AAD是醫學術語縮寫, 而case, permit這類就是夾進去, 沒啥特別意思, 習慣成自然的說法. 有些時候還會有一些約定俗成, 心照不宣的講法, 例如:”這個人超T!”, 就是這個人很愛找麻煩, 超機車的意思.
我承認自己很容易被惹毛, 脾氣不好, 不過該做的事還是會用合乎人情常理的態度乖乖做完. 既然是該做, 且自己要作的事, 就不會邊作還邊翻白眼外加吱吱叫. 但是, 會被列為T級的人必定有些匪夷所思的過人之處, 讓人做得心不甘情不願之外, 收工後還要加服屁股運功散來袪內傷透中氣. 這種人通常可粗分為兩大類, 第一類就是嬌滴滴, 她們原就四體不勤,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碰上住院這等大事那還得了?! 當然要把平常就夠誇張的舉止加倍表現. 即便我把同理心閾值調到爆點, 把siki理論熟讀八百遍, 打個禪七再附帶瑜珈調息, 實際上陣的時候還是很怕失控. 有時這種漫長無重點又不斷重複的絮絮叨叨會帶我進入另一個異想世界----黑暗的舞台中, 嬌滴滴在聚光燈下開始了她的獨角戲, 我在旁邊當AD, 雙手不停地瘋狂畫圈圈暗示她:”該進廣告囉~~~”----旁邊的其他觀眾看起來很認真, 但搞不好心裡也在想:”靠! 真想掐死她!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啦…”或是:”這些你講過幾百遍了, 我也解釋過幾百遍了, 我們兩個繼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不如我回家看台灣霹靂火, 金色摩天輪, 你看意難忘和鳥來伯與十三姨, 看別人歹戲拖棚總比自己演來得好哇, 你說是吧?!”
嬌滴滴除了囉哩叭嗦以外, 還有把別人都當奴才的潛力, 能出一張嘴的絕對不自己動手. 按叫人鈴不手軟, 吩咐的事情大大小小一應俱全, 而且有些真的是機車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肚子痛, 點滴沒了, 出血, 換藥, 倒便盆……之類是的確需要幫忙的, 但是拉窗簾或圍帘(一下子說光線不夠, 一下子嫌陽光太強, 再來又抱怨簾子拉得太過來以至於看不到時鐘……), 撿掉在地上的東西, 微波食物, 買水果, 買報紙, 手機充電….blah blah blah…就不是我們的管轄範圍了. 除了邊幹在心裡, 邊嘀咕自己幹麻要賺這種辛苦錢, 其實我更懷疑她們怎麼有辦法臉不紅氣不喘地作出這一堆希奇古怪要求??? 真的有拿~~麼嬌滴滴嗎???
還有一類人也極為恐怖, 更精確地說, 是某種職業. 經過幾次不愉快的交手, 讓我對她們敬而遠之, 但是我沒種寫出來…總之, 就是”高知識份子”. 有錢, 有地位, 有水準, 有知識, 所以眼睛放在頭頂上, 拿鼻孔來看人. 什麼時候要用到眼睛咧? 大主任, 大教授, 大醫師這些跟她們一樣有錢, 有地位, 有水準, 有知識的人來的時候. 其他時候就省了, 放回頭頂上去. 在她們的觀念裡, 沒有”隔行如隔山”這種事, 也就是說, 他什麼都懂, 不懂也有google大神或是某某某的朋友的誰誰誰會教他, 費盡氣力解釋常常換來挑眉質疑, 還要忍受一堆諸如”基本上…”, “根據我側面了解…”這類耍專業的狗屁贅詞, 最後會讓我達到抓狂極限的通常是那句經典對白----這方面我是比較不懂啦, 你們比較專業啊, 我基本上是相當尊重你的專業啊~~~ 天哪! 叫我如何能夠不問候他家人哪…真xx的教得好哇~~~
VIP就不用說了, 關切電話一堆是一定要的, 打打官腔耍耍嘴皮免不了, 但是”特別照顧”倒是不會, 反正不論如何都是一視同仁, 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只要他不屬於”嬌滴滴”或”高知識份子”那一型, 其實VIP照顧起來不會特別令人頭痛, 很多時候她們是很有禮貌, 很願意配合的, 反而大大提高照顧者提供關懷和協助的動力. 反過來說, 有些對VIP和一般人態度天差地遠的人, 才真真正正令人討厭!!
今年七月, 媽媽因動耳朵手術而住院, 既不嬌, 也不T. 不過我在電話中詢問病況和實際探病過程中, 學到很多事情. 不要說”隔行如隔山”了, 才離開學校不到三年, 別科的東西就覺得好遙遠. 所以, 一方面因為不夠了解, 一方面因為親人住院, 忽然可以體會家屬的感覺. 然後, 好好想了很多事情. 這種體驗, 比什麼八股的醫學倫理課程還有用八百倍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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